等闲变却故人心
 
 

翡翠镯


好友中敢把他比作黄花大闺女的就老痒一人,可那死鬼不知去哪里发了横财,久不联系,黄花大闺女之类的浑话也听不见了。张启山这嘴一张,倒是毫不客气占他便宜。吴邪哭笑不得,但究竟不敢回嘴,只欠身道了声晚安。张启山又变作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,微微颔首,他松了口气,往营帐方向走,回头看对方仍负手立在那儿,长夜绵绵如亘古。


这一晚睡得极其踏实,哪知第二天清晨又出变故,吴邪几乎还在睡梦里就被人拉了起来。他被粗鲁地推搡进陈皮阿四的营帐,八把红木椅散漫地排在上面。一线光明,陈皮阿四危险地坐在左边的一把椅背上踢脚,眯着眼问他,“你就是佛爷排除万难也要带进下面的吴邪?”


这被后世尊称为四阿公的人说话全无尊重,说道排除万难四字甚至嗤笑出声,不难看出他对张启山、乃至整个上三门积怨已久。吴邪心如明镜,平三门恶名昭彰,陈皮阿四的心狠手辣更是个中翘楚,传说他曾为件莫须有的宝物屠光一整个村,连小孩和孕妇都不放过,血淹没河道。张启山当众落他面子,他必定怀恨在心。只是且不说张启山今日巡山将回,就是张启山下了墓不回来,只要张启山不死,区区一介草莽,他又怎么敢直接找张启山营帐里的人麻烦?略略思忖,吴邪没有接口。


前者见他静默也没有表示,只冷冷一笑就跳下椅背,他做这些动作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,身量像猫儿一样灵活。吴邪有些恍惚,吴老狗曾说陈皮阿四是老九门除黑背老六中身手最好的一个,此言果真不虚。动如鬼魅的陈皮阿四走近他,极近的距离,前者毛骨悚然地说,“不想说也没关系,你马上就没法说了。”随即抿嘴一笑,退了开去。他心中警铃大作,正欲说话,却听见对方将手一拍,几个人撩开帘帐鱼贯而入,除去张启山,九门首领同时现身。缀在最后的吴老狗有意无意对他投来一瞥,他僵直了身体。八个人坐成一圈,场面立时诡异起来。吴邪木然站着,向二月红看去,“我是佛爷带来的人,召开这样的会议不需要通知佛爷吗?什么时候改的规矩?”


二月红澹澹一笑,“在特殊情况下……这是被允许的。”他挥挥手,随侍在侧的伙计心领神会的出了帐。再进来时那伙计手里提了两只鹅,那是两只被剖开心肺的鹅,血水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下滴,二月红是花鼓戏的大家,照理说应对红色避讳,但他走下来捻了血水闻的动作十分流畅,看样子是做惯这档子事的好手,二月红唱戏似的开口,“吴小兄弟知道为什么要养鹅吗?”


不等回话,他又悠悠自答,“地下危险,谁知道会遇上什么。有时候哪怕是一丝空气都会致人死地,所以古时祖师爷们下地都会带上一两只活物和一捆蜡烛。”他轻轻一笑,拍拍鹅尸的头,示意伙计把它带下去,“现在不一样了,防毒面具已经普及,照理说本不需要带活物,只是祖宗规矩不能缺,思考再三,佛爷还是带上了。”


“虽说本就没指望这鹅派上用场,但它们确实死的蹊跷。”二月红的目光寸寸扫过吴邪,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,他撩了衣袍坐下,看向另一人的目光几乎是妩媚的,“佛爷今早四时外出巡山,当时鹅还未死。此后每隔一个时辰都有人过去确认活物死活,至六点,我得到消息,鹅已死,此时佛爷未归。鹅圈建在佛爷大帐之后,山前拉了电网,大帐前有护卫,后是电网,如此险地,吴小兄弟,我想不到除了你还有谁能杀得了它们。”


“根本不必与他废话,他不肯说,即代表心里有鬼,我两个兄弟被天穹宝顶烧死,想必这里面也有吴兄弟的一份功劳。”陈皮阿四残忍地笑了笑,手扶住腰带。他的武器是软质九爪钩,平时就缠在腰上,用法与血滴子相近,陈皮阿四鼎盛时期可用九爪钩勾回十几米外的鸡蛋,落地而不碎,从人身上片肉也就在几个转瞬。


危急时刻,现场竟无一人搭话,所有人都在权衡利弊,是否应该出声阻止。吴邪哪里见过这种场面,两眼翻白就要昏倒。陈皮阿四狞笑着站起来,九爪钩直取他心脏,正当时,霍仙姑倏尔一声笑,这笑声尖利到致使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,陈皮阿四也不例外。霍仙姑手里捏着块玉牌,她肤色胜雪,即便与白玉相比也不逞多让。半截李眼睛最尖,淡淡地说这是老八用来占卜的双壁玉佛之一,这趟喇嘛本就危机重重,女子阴气重,摸了占卜玉是否不吉利。言辞中颇有不满,齐铁嘴冷汗涔涔,擦了擦额头的汗解释说这是他给霍仙姑的。



数十只眼睛环绕,齐铁嘴咽了口口水,说从出发至今他已推算过三回,第一回是刚出发时,占卜显示这一路虽有风险但众人仍能克服,第二回是老四派人打盗洞前,龟骨呈现大凶之兆,不过半日,老四底下一双伙计便死于非命。昨晚他第三次占卜,但不论是龟骨还是玉佛都仿佛一团散沙,什么都看不出来。半截李骇笑,问他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做通知,况且如果连占卜都失效至少证明这里有不同寻常之处。齐铁嘴叹了口气,说奇怪的地方不止这一个,比如这玉佛。他从霍仙姑手里抽走玉佛,那原来莹润的佛身登时黯淡下来。他又取出龟骨走近吴邪,那枯骨仿佛活过来似的有一层莹莹的光。吴老狗摸了摸下巴发现不寻常的地方,探究说这玩意儿到了你手里就像死的一样,但到了老七和吴兄弟手上就变得不同。


齐铁嘴肯定了他的说法,说平生在世,他遇到的怪事绝不少,但占卜器具不为他操控的倒是头一遭。况且,齐铁嘴说,并非不能用,只是看上去,这占卜玉暂时在霍仙姑和吴兄弟的手上才能发挥功效。众人沉默不语,帐外有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,那个声音说。


“阿四,好威风啊。”


张启山撩开大帐跨了进来,他穿着黑衣,外罩一件斗笠,更显雍容。陈皮阿四和黑背老六对视一眼,面色突变,前者扫视全场,结冰般的容颜忽然玩味笑开,“八张椅子。”那脸分明仍是笑着的,可接触到的眼神阴冷到令陈皮阿四心神剧创。帐内只摆八张椅子本是考虑到张启山巡山来不及出面,但九门提督八张椅子,难免让人联想到二桃杀三士的典故。陈皮阿四站了起来,他性格乖张,此刻倒知情知趣,不得不低头服软,他说,佛爷,您请坐。


张启山没动,他身后陆续有人呈上红木主座和长条桌,这是当众羞辱陈皮阿四位分不够,他坐过的椅子张启山怎么有再去坐的道理。陈皮阿四的面色极精彩,可仍一语不发。能忍常人之不能忍,他的成功不是偶然。这三堂会审不像三堂会审的戏码并没有多大惊喜,二月红在张启山落座后总结陈词,说是明日就要下斗,这怪事却接二连三发生,虽然带来的伙计都是见过场面的好手,但事情已经在发酵,如果不给一个说法,恐怕会闹得人心惶惶。提鹅的伙计又进来了一次,张启山翻开鹅腹,皱着眉说内脏被挖空了。一直漠然的解家家主忽然开口说,他曾在古籍上看到一种生长在古墓中的生物,这种生物视力退化,喜好脏腑,可以贴地行走,移动速度极快。张启山便又问有没有见过这样的生物,毕竟古籍上还说大量的汞能制出长生不老药,事实证明还不是无稽之谈,所有人都沉默了。


要让人选择相信鹅是被不知名生物杀死还是被一个“人”杀死,对于见惯了死亡的众人来说不是很难,不少人立刻就有了决断。不是没感受到周遭气场的变化,可张启山沉吟片刻,决定给吴邪一个声辩机会,他问,“我走了之后你有没有听到、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。”


“没有。”吴邪见他们完全不把他当外人一样的谈论下地事宜,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,他的心直直向下坠去。在清晨日光中面色显得尤为冷峻的张大佛爷轻声询问道,“你确定没有?”他甚至站起来朝他走了一步,又问了遍,“你确定?没看到什么人?”他在这步步紧逼的声音里不由得紧张起来,声音也高了不少,一句是的差不多喊了出来。


张启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转头冲另几个人说,“老龙潭水所剩无几,至多五时,即可下地。老二老三的人先下去设立哨点,点燃鲸油琼脂灯,老四和老五负责机巧开关,如能打开大门自然最好,打不开就由老七老九负责继续打洞,每隔三个时辰向我汇报一次,如确认无误,后天正式下墓。”


所有人均面色凝重的站起来,陈皮阿四还不死心,指着吴邪问,“那他怎么说?”


他的表情十分狰狞,看起来是定要个说法。只是才张嘴,就被张启山截住了话头,张启山问陈皮阿四,“这个天才的主意不是你想出来的吧?”后者神情复杂地将脸转开。张启山冰冷的目光扫向其他人,有几个胆小的伙计纷纷别开了视线。他冷笑着看着闭目养神的黑背老六,说,“我之前就说过,吴先生是我请来的贵客,请诸位放尊重一点。如果有人不清楚,我就再重申一遍,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。”


二月红震慑于他的强横,出来打圆场说下地之事必定半日内完工。临走前半截李挑眉看他,说古有红颜祸水,但愿你的选择是正确的。张启山张狂一笑说我又怕过谁?重新看到太阳的感觉绝对令人如获新生,深吸口气,吴邪感激地说,“佛爷,谢谢你救我。大恩大德,没齿难忘。”


“救你?”手握重权,择日就将下地探宝的张大佛爷冷笑出声,“阿邪,什么是教训下人什么是救你你最好搞清楚,况且,这鹅死的不明不白你就当真以为我会既往不咎?”


张启山阴森地说,“你得给我一个说法。”


TBC.

06 May 2018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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